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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開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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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   開業

◎這家高調開張的“錦繡坊”,不偏不倚正好對著葉氏布莊。◎

翌日,當葉汝錦置身街市繁華,心中苦悶一掃而空,一路上步伐輕輕,笑意盈盈。

她身著一身淺粉色如意雲紋緞裳,外頭搭一件藕荷色軟毛織錦襖子,一身裝扮淡素,在行人中並不算出挑,卻有不少目光在她身上停駐。

蘇婉看在眼裏,女兒近年出落得越發清麗,難免有些憂心。

葉汝錦絲毫不知母親心中所想,圍著一旁的風箏攤看了半晌,一會兒又去雜貨攤買了些小玩意。

直到一隊顯眼的夷商擺好攤位,大批的人群都被吸引過去。

所售大都是些動物皮毛做成的披風,和少見的陶罐工藝品,葉汝錦並不感興趣,卻將這幾人的裝束仔細打量了一番。

夷商女子一身花紋繁覆的絹布衣裳,靛藍色底布上,繡著葉汝錦從未見過的繁覆花紋,有紅、綠、黃錯綜交織的蜘蛛圖形,百褶的裙擺處大小菱形繡紋交替浮沈,織法十分精妙,還繡著貝類的碎片,在陽光下點點生輝。

葉汝錦趕緊將這幅景象描摹下來,並寫下註釋。她有隨身攜帶小冊子和行囊筆的習慣,遇到新奇玩意,或是精美巧物,她便可隨時記錄下來。

而她最愛記錄的便是各式各樣的衣裳、布樣,在她學習刺繡的閑暇之餘,偶爾加上些靈感巧思,總能自得其樂。

待逛得心滿意足,葉汝錦跟隨母親往布莊走去。河岸的楊柳樹景致很美,她便提議從河邊的小路走回去。

“阿娘,你可有聽到有人在哭?”

一邊說著,葉汝錦循聲疾步走去,離河岸愈來愈近,那聲音愈發清晰。

眼前一幕令葉汝錦大驚失色,只見一個五六歲大的孩童正在河水裏撲騰,身影在河水中起起伏伏,卻被河流越沖越遠,孩童已經被嚇破了膽,斷斷續續發出尖利的哭喊聲。

往來的人很快圍了上來,誰知下一秒,那孩童便被河水卷入更深處,周圍的人遲疑驚詫,短時間竟無人上去搭救。

這個天的河水,冰涼刺骨,河水又急,若是水性不好的人,隨意下去,不僅救不了人,自身也是難保。

葉汝錦心裏急如熱鍋上的螞蟻,她快步上前,卻被蘇婉一把拉住:“錦兒,你不會水,你能去做什麽?”

“我......”兩人拉扯著行至河邊,葉汝錦眼睜睜看著那孩子被越卷越遠,手中錦帕都被她擰做一團。

“快看!有人跳下去了!”

人群中一片嘩然,說時遲那時快,一道灰影從橋上一躍之下,朝著那稚童奮力游去。

葉汝錦循聲望去,果然看到一道灰色人影,已經匍匐在水流中,他身姿矯健迅捷,作勢前去搭救稚童。葉汝錦這才放下心來,和人群一起祈禱那人能把稚童救上來。

“咦,這不是宿家那外甥嗎?”

少頃,水面上冒出一位少年的頭。葉汝錦定睛一看,亦是驚訝,竟然又是他,是昨日才給她送過謝禮的那位少年。

再一瞬,才瞅見那少年手中托起已經昏迷過去的稚童,眾人無一不歡呼。

葉汝錦暗自替他捏了把汗,在渾黃的水流中,隱隱可見少年堅毅的臉,他緊咬著牙,將臂中孩童托舉著,一路逆流而上。

“哎呀,就是他,他叫宿硯,他舅舅是我們村有名的獵戶,這孩子實在可憐,本就沒了父母,寄養在舅舅家裏,他舅舅在世的時候,好歹還讓他去念了幾年書,去年他舅舅落了疾,他書也沒得念了,居然去武館當了陪練,那可真不是人去的地兒啊,我每次見他回來,都是一身的新傷。”

葉汝錦站在一旁,聽得詫異非常。

幾人繼續討論著,半個月前,宿硯的舅舅舊病覆發沒救過來,這孩子還自己掏錢給他舅舅置了棺材。又聽他們說著,宿硯的舅母是如何苛待他,只讓自己的親兒子念書不說,還要靠宿硯打獵維持一家生計。

原來竟有人過著這樣的日子。

河水冰冷刺骨,少年的身影越來越近,葉汝錦一瞧,他還是昨日那身不抗凍的薄衣。

反觀她自己,被厚實的襖子包裹得嚴實,仍覺得寒冷難耐。

這時,一個滿臉驚惶的女子飛奔至河岸,嘴裏呼喊著孩童的名字,等到宿硯終於將孩童帶上了岸,這位年輕的母親蹲坐在地上,已經哭得肝腸寸斷,一探孩子鼻息尚在,顧不得哭,趕緊將孩子扶了起來,拍打著孩子的後背。

“大壯!你醒一醒啊,是娘親啊!”

好在沒過一會兒,大壯便咳出來一大口河水,隨後緩緩睜開了眼睛。

驚魂甫定,這位母親又是喜極而泣,拉著孩子向宿硯致謝,還讓孩子跪下來朝救命恩人磕頭,緊接著女子也朝著少年伏地跪拜起來。

面對執著的母子二人,宿硯實在不會招架,他擺著手,一臉的無措與羞赧,嘴上磕磕絆絆地說著“不用......”

人們多數把註意力放在獲救的孩童身上,葉汝錦的目光一轉,瞥見少年一身濕透,甚是狼狽,頭發還不斷滴著水,緊抿的嘴唇已凍得青烏。

察覺到視線,宿硯甫一擡頭,直直對上葉汝錦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,視線交匯,空氣滯住一瞬,兩人紛紛地將目光挪開。

宿硯一走,看熱鬧的人也逐漸散盡。

母女二人也往布莊而去,殊不知另一邊的葉氏布莊門前這條街,此時正擠滿了人。

大南街上熱鬧非凡,鼓樂齊鳴,伴隨著舞獅隊的精彩表演,如織的人群朝這處圍了過來,將這條路圍得水洩不通。

外頭鑼鼓喧天,葉氏布莊卻經營慘淡,門可羅雀。

這家高調開張的“錦繡坊”,不偏不倚正好對著葉氏布莊。也不知是何來頭,若只是表面風光也就罷了,錦繡坊自辰時開張以來,進入店肆采買的人群便沒斷絕,反觀葉氏布莊,只有三兩老主顧來過。

舞獅隊的表演告一段落,從錦繡坊裏走出兩位妙齡女子,均是身段婀娜。

一個身著青色翠竹紋琵琶襟,外頭則是淺碧色提花綃紗,不乏清靜素雅,綃紗質地輕薄,令厚重的冬衣多了幾分輕盈。綃紗隨風輕輕擺動,飄逸出塵。

另一個則穿著一件水紅色夾絨繡花襖裙,除了領口處的金邊琵琶襟,整體樣式並不繁覆,但綢布上繡著幾朵富麗飽滿的牡丹,針法靈活,繡工精巧,其側用金線纏繞成吉祥雲紋,襯得這一身華貴奪目。

眾人沒有見過這般展示成衣的方式,甚覺新奇,一時都被兩位美人的姿態牽引著。

更為巧妙的是,兩位女子均佩戴面紗,不露真顏,顯然是為了讓大家將註意力集中在衣料上。

錦繡坊的人趁熱打鐵,已經將女子身上同款的衣料掛在門邊展示,供眾人細看,小廝高聲吆喝:

“走一走瞧一瞧,錦繡坊開張酬賓,即日起至往後一月,凡在我家買布匹者,裁量制衣享半價!我家成衣樣式新穎,布料上乘,乃我東家遠赴各地采買的精品,各位看官走過路過,千萬不要錯過。”

“阿娘,他們家好大的陣仗,那麽大個隊伍,都把整條街都要堵住了,這讓別人怎麽做生意。”葉汝錦忍不住忿忿道。

她和蘇婉已經在旁駐足已久,蘇婉未言,視線還停在展示出來的布料上。

葉汝錦若有所思,接著說:“這家店不厚道,又這般嘩眾取眾。可是,這兩位女子,這樣娉婷裊裊地站在這裏,便將衣裳的長處更為生動地展示出來,怪不得生意這般好。阿娘,我觀她家的繡服用的是蘇繡,以齊針繡為主,完美體現出蠶絲本身的光澤,花瓣又用了摻針,設色過渡極為自然。一共用了有近十種針法,且針腳嚴整平齊,看不出一絲錯亂!想必他們家,一定有功力深厚的頂尖繡娘。”

蘇婉這才答道:“錦兒,你只觀得其一,你再仔細瞧瞧,瞧見那塊面紗了嗎?”蘇婉指著右邊女子臉上的面紗,對女兒解釋道:“那可是一塊香雲紗,所謂寸紗寸金,價值不菲。我和你爹曾南下粵州采買布料,辛苦兜轉多日,也沒能買到一匹香雲紗。我們去時,民間的紗布都已經供了上去,貴人們都不夠用,哪輪得著我們?”

葉汝錦聽得躍躍欲試:“那若是如阿娘所說,這般珍貴的布料,一定會大受歡迎,我們家的織布行有各類織機,還有瑞安城最好最多的織工,為何不曾效仿出來呢?”

“這便是香雲紗的特殊之處了,光是一匹布,便要幾十名工匠同時操作,涉及三蒸九煮十八曬,這些還遠遠不夠,它的制作條件嚴苛,一旦離開了適宜的空氣、土壤、陽光,便不能成,因此,只有在每年四月到十月之間才能制作。織成之後,便有天然的金屬質感,極其優美。”

蘇婉細細說道,身為內行人,窺見的門道則更多,錦繡坊此舉,無異是在向他們這些懂行的人宣告,他錦繡坊能夠尋得這獨有的莨綢,已然勝過了無數頂級織繡行,可見背後東家,肯定大有來頭。

葉汝錦心下了然,這錦繡坊開張陣仗大,還正對她葉氏布莊的大門,不正是要公然叫板葉家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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